【暴雨夜的血色信笺】
民国三十七年秋末的雨下得格外暴烈,青砖院墙上爬满的凌霄花被砸得七零八落。我攥着从祖父书房暗格里偷来的牛皮信封,指尖陷进潮湿的纸面,洇出暗褐色的痕迹。那封本该在二十年前随姑母下葬的家书,此刻正躺在我的梳妆匣底层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
雕花木窗外闪过管家的油纸伞,我迅速将染着沉香的宣纸铺开。祖父用蝇头小楷写的"致吾女素卿"几个字在闪电里忽明忽暗,信纸右下角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暗斑,在潮湿空气里渐渐晕成铁锈色。
"小姐,老爷让送安神汤。"丫鬟春杏的声音惊得我打翻砚台,墨汁泼在绣着并蒂莲的桌布上。我慌忙用《女诫》压住信纸,却瞥见最末那句"汝与继母之事当永埋祖坟",心跳声突然盖过了檐角铜铃的乱响。
十年前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突然在记忆里炸开。姑母穿着猩红嫁衣从祠堂梁上坠落时,我正躲在紫檀屏风后数她绣鞋上的珍珠。那些浑圆的珠子滚过青石板的声响,和此刻信纸的沙沙声诡异地重叠。
暴雨在子时骤停,我提着玻璃风灯摸进西跨院。姑母生前住的厢房门轴吱呀转动,霉味里混着淡淡的檀腥。梳妆台镜面裂成蛛网,映出我扭曲的脸。当指尖触到镜后暗格时,铜锁突然落地,惊起梁上栖着的夜枭。
泛黄的照片雪花般飘落,照片里穿西装的青年搂着穿学生装的姑母,背景是圣约翰大学的钟楼。我颤抖着翻过照片,祖父凌厉的笔迹刺进眼底:"民国十年摄于沪上,孽障林氏。"
【沉香灰里的真相】
佛龛前的线香折成三截,祖母捻着沉香木佛珠的手突然顿住。我跪在蒲团上,看着那封浸透二十年泪痕的家书在铜盆里蜷曲成灰。火苗舔舐着"兄妹乱伦"四个字时,祖母腕间的翡翠镯撞出清越的响。
"当年素卿怀的,是你父亲的骨肉。"祖母的声音像从很远的水底传来。供桌上的长明灯晃了晃,将墙上观音像的慈悲面容割裂成明暗两半。我盯着盆中未燃尽的纸角,那里隐约露出"堕胎药"三个字。
三更的梆子声穿过回廊,我攥着姑母的日记本缩进床帐。民国十五年的立夏,她用钢笔狠狠划破纸页:"他今日又闯进我房里,说我们本就不是亲兄妹…"墨迹在"父亲从烟花巷买来的"几个字上晕开大团污渍。压在日记本底层的诊疗单显示,姑母连续三年都在广慈医院领取避孕药片。
重阳祭祖那日,我在祠堂后的老槐树下挖出个铁盒。褪色的脐带红布包着张生辰八字,黄纸上的朱砂字刺痛双目——那本该是我的出生时辰。装着堕胎药渣的瓷瓶底,刻着林氏药铺的徽记。
冬至夜,我站在姑母投缳的房梁下,脖颈忽然掠过丝冰凉。父亲醉醺醺闯进来时,我正握着那截断裂的绸缎。他浑浊的眼珠在看见我手中照片时骤然收缩,扬起的巴掌带翻烛台,火苗顺着姑母的嫁衣画轴窜上房梁。
当救火的人声从远处传来,我踩着满地灰烬走出宅院。怀表里的老照片上,穿学生装的姑母在圣约翰大学的玉兰树下微笑,她身侧站着穿长衫的年轻校医,胸牌上的"林"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